網絡經濟需要怎樣的均衡
??網絡經濟越成熟,越需要更基礎的解釋?,F有解釋不成熟的一個重要表現是,忽視基礎理論,偏離均衡這一基本面,只從細枝末節來認識網絡。網絡界更有一種有代表性的觀點認為,均衡是傳統經濟及其理論的特征,網絡經濟會打破均衡,根本不需要均衡理論。我去年出版《信息化與網絡經濟:基于均衡的效率與效能分析》一書(以下簡稱《均衡》),挑戰了這一觀點。第一次系統構建了網絡經濟的均衡理論。在我看來,理論經濟學與理論物理學一樣,都是文明一級的“統一場”論。不同以往,《均衡》的立論特色在于從后現代角度闡釋網絡經濟的“統一場”。這一角度相對于傳統均衡理論和前衛的后現代理論來說,都是相當“怪異”的。研究網絡經濟20年的我,當然不認為這是怪異,而認為這是對新經濟下的新常態的一種先見。下面解釋一下我的思路。
??網絡經濟為什么需要均衡——新經濟理論沒有打中要害
??傳統經濟學界對各種網絡經濟“學說”不屑一顧,一個重要理由是,各種“學說”講的道理,局部看有道理,但在全局性的均衡水平,找不到根據,因此只是小道理。而在關于網絡經濟的內部討論中,許多網絡專家對傳統經濟學不屑一顧,認為它缺乏對現實的解釋力。其中一些人認為均衡的“大道理”本身,就是一種形而上的宏大敘事,由此走向相對主義。
??我以為,均衡無非是一種力量平衡,具體到資源配置來說,就是供求相等。網絡經濟并不能否定供求要相等。不能說,搞了網絡經濟,供給就可以背離需求。別的不說,C2B就要求B這個供給方,要更加適應C這個需求方。反駁者會說,我不是這個意思。我的意思是網絡經濟是一對一供求精準相等,不存在一個形而上的總均衡價格,可以對P2P每個節點放之四海皆準。那我要反問,假設每個節點是均衡的,全局上看,供給與需求是不是平衡的?可見,用個別均衡不等于全局均衡,并不能反證出均衡問題不存在。后現代相對主義在這個問題上,不僅不能取消均衡問題,甚至連最優問題也無法取消。因為運用新的數學規劃方法,我們可以輕易把傳統最優理解為全局最優,而把點對點的最優轉化為情境最優,用于一對一定價(如《情境定價》)。
??新經濟理論攻擊均衡,是一種不成熟的表現;成熟的做法是將議題設置為“什么樣的均衡”——工業經濟的供求相等與網絡經濟的供求相等有什么相同與不同——而不是供求要不要相等。
??《均衡》與網絡界眾多“同一戰壕戰友”立論的不同是議題設置上的,我認為網絡經濟不是存不存在均衡的問題,而提出存在兩種均衡:工業化均衡與信息化均衡。全書的中心線索在于這樣一個規律的發現:信息化均衡與工業化均衡之間,在價格上存在一個固定差值(AC-MC)。
??如何把握網絡經濟均衡的特殊性——新經濟理論沒有把問題問對
??這又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獨特思路。一般人認為,均衡就是均衡,網絡經濟沒什么特殊的,它的均衡與標準均衡在根上沒什么不同(它直接通向網絡經濟“用”變而“體”不變的推論)。而網絡激進觀點則認為,網絡經濟太特殊了,均衡對它沒有任何意義。我的觀點則是把網絡經濟的“體”,高度概括在一個形式上與工業經濟對稱的范式中。
??《均衡》明確了兩種均衡的“體”不同,工業化均衡的“體”是簡單性范式(同質性假定,假設世界上只存在一個品種),信息化均衡的“體”是復雜性范式(異質性假定,假設世界上存在多個品種)。信息化經濟就是一種使多樣化(如個性化、定制)在均衡水平從不經濟到經濟的轉變過程。
??由于核心范式是復雜性,這就涉及與復雜性經濟學的關系。在初始方法上,《均衡》與前沿的復雜經濟學(如阿瑟的“復雜經濟學”)完全相反?!皬碗s經濟學”不承認均衡,認為復雜性與均衡存在實質沖突;《均衡》卻提出復雜性均衡這一既不同于(標準)均衡(均衡點在P=MC)又不同于復雜性的新概念。復雜性均衡的前身是壟斷競爭均衡(均衡點在P=AC),壟斷競爭可視為內生了差異化的完全競爭(這是張伯侖的原意)。在出發點上,“復雜經濟學”與經濟學傳統一刀兩斷,而《均衡》則認為網絡經濟是從工業經濟中內在地轉化而來的一場革命。當然,這只是方法上的不同,《均衡》與“復雜經濟學”的實質內容是一致的。
??《均衡》與“復雜經濟學”實質一致而方法相反,相反的那個點,就在復雜性議題的定義方法上。在我看來,“復雜經濟學”定義的復雜性,是具體的復雜性;《均衡》定義的復雜性,是抽象的復雜性。具體的復雜性,是復雜性的現象,如多樣性、拓撲結構、小世界網絡、超鏈接、非線性、混沌……等等;抽象的復雜性,是指上述現象的程度(用品種來代表),如非線性到什么程度、混沌到什么程度。復雜性的具體表現形式多種多樣,但它們在質的不同上,存在一個從簡單性(同質化)到復雜性(異質化)的程度漸變,這是它們的共同點,也就是要抽象出來的那個維度(數軸)。
??我認為發展到“復雜經濟學”高度有新經濟理論沒有把問題問對,它問的只是復雜性的具體的質對經濟的影響,質與質之間是不通約的,因此導向了用自然科學的方法(如復雜性“科學”的方法)研究問題;而《均衡》問的是,當過濾掉具體的質的不同后,把質抽象為可通約的量,系統復雜性在量上每偏離簡單性(同質化假定)一分,全局相對于原系統會發生怎樣的變化。也可以說,“復雜經濟學”是用質的方法研究質,而《均衡》是用量的方法研究質。
??在經濟學傳統中,對質的量化一直是個難題。難點在于,同質性假定在數學上意味著,只有一條需求曲線或一條成本曲線。如果打破同質化假定,從一個品種,擴展到多個品種,每個品種代表一個不同的質,意味著會出現多條需求曲線或多條成本曲線,無法進行均衡計算?,F代經濟學中的“代表性消費者模型”提供了解決這一問題的思路,它將不同的需求曲線合并成一條“代表性”的需求曲線,將質從具體轉化為抽象。在《均衡》中,這個難題是通過設立“品種”這個維度實現的。品種數,對應的是在質上不同的需求曲線的條數,或成本曲線的條數。復雜性經濟學提出的問題變成,比如,當系統中存在的需求曲線從一條(同質化)變為多條(多樣化)時,條數變化(質的差異化程度變化)對原系統(工業經濟)帶來的改變。
??《均衡》實際上研究的是,當把網絡經濟高度抽象為它的“體”時,新體相對于舊體的每一分體變,會對系統帶來怎樣的整體量變。我個人第一次發現,工業化與信息化的融合,是通過一條等均衡線(長尾曲線)漸進演變的,而這種演變有一個固定的節奏,即平均成本減邊際成本。這一奇異規律,也許一代人都不會理解,但當他們對網絡經濟的信息量積累到和我這20年程度相當時,我看到的,他們也一定可以輕松看到。
??把握網絡經濟的系統方法——新經濟理論必須碎片化嗎
??我個人當然不反對用質的方法研究質,用碎片化的方法研究形而下(我在《后現代經濟》一書中采用的就是這樣的方法),但我堅持認為,不應把復雜性與系統論對立起來,不應放棄從整體上把握復雜性。復雜性本身就是一種系統現象,不存在孤立的復雜性。所謂碎片化,也是相互有機聯系中的碎片化。因此沒必要一概拒斥體系,只要不唯體系就可以。
??《均衡》采取的是看上去有悖于后現代風格的寫作方法,為此我準備接受網絡界戰友們的“攻擊”,但它的內容與《后現代經濟》并無二致。將規范數學方法運用于后現代思想的表達,對我也是一個挑戰。主要是為了與傳統經濟學家溝通。思想不同,如果術語再不相同,就會變成雞同鴨講。我理解內容與方法統一的重要與必要,但《均衡》并不以此為追求。它希望以相同的形式,進行不同知識背景相反內容之間的新舊溝通。